程序自毁（by六亥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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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发布任务，对象，余念，余慈。”
门外一阵响声，两个面皮冰冷的人就排在了门口。
“任务，整理实验室仪器及资料。”熊博士脱下白大褂，挂在休息室里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。
余念和余慈机械地开始了动作。
他俩本来就是机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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械人在这个社会是彻头彻尾的劳动力。红的权势与核心，不会经过机械之手。负责设计核心的超弦计算机早已被人为地与其他机械神经网络隔离，五十年前人类忽视了机械，他们带来暗红危机，五十年后人类重视机械，终于把他们死死压制在地狱。
余念与余慈算是幸运。能在科研场所工作的械人，而又能活过一个月的，万分之一。人类不信任的情绪肆意发泄在冰冷的械人身上。只需要认证销毁令，械人就连“人”字都再不配拥有，要么换上新的光脑，撑着旧的外壳苟延残喘，要么直接被丢入霍金流体消失殆尽。
毕竟一具械壳，支持三次意识交接就是极限。
这是他们所知道的。在蓝的世界苏醒后，这对姐弟就被迫过上劫掠的生活。他们抢占整个蓝的能源，虽然也少的可怜，毕竟能维持他们到绿的生存需要了。他们一路抢一路跑，半年风波，终究在橙扎了根。
械人之间的伴随关系本就是一个经典课题。两人四处奔波入职时，被熊博士看在眼里。他们“出乎意料”地占据了那出乎意料的万分之一。
现在，万分之一正被百分之百地监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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械人的学习能力在人类的三百到五百倍。比起红的超弦计算机来，记忆强度大概在百万分之三。不过实验室的数据库不需要自主学习能力的硬性要求，入职时，以销毁令为抵押，只消半天，便能深度理解实验室的规则。
余慈努力压制住自己的警报中枢，她知道是熊博士在监控，反而不能打草惊蛇。余念倒还自然，余慈苦笑，谁叫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连自己被“课题”这一事实都毫发未觉。脑子里千回百转自然没关系，械人的面皮是清一色的冰冷。
可下一瞬间，余慈觉得自己只是长着人的脸，震惊布满其上。
余念清理出了一小片残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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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荼的数据存档
［虹元历2222年2月22日 晴］
熊博士正在找我的销毁令。
我必须抢在他之前夺回我的命。
刘亥告诉我们的密码我必须告诉一个能守好它的人。
侵入感好强……熊博士可能要找到销毁令了。
■■■计划不能被实现，糟了，这是最后的存档机会。
曾是■■■■暗，■■■■■■红。
秘密在那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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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慈心中警铃大作，她用最快的速度别开了自己的实现，顺带挡开了余念的视野，再将那片残骸归入暗处。
她这时才敢看向余念。
他的眼仁里倒映着一串代码：Dash/95200x/YN。
余念自己的意识则是出现了恍惚。回过神时，一股是被强行输入的数据不经处理就涌向他的存档器和备份中枢，他感觉到不适。
还有一种可怖的感受。像是阴暗丛林中的野兽逼近自己，而自己丝毫不能移动。
最令余念震惊的是，余慈的权限一下子达到了红超弦的级别。
“余念，姐姐和你，都躲不掉了。”
“姐，你的意思是？我系统好乱，现在不能直译你的话。”
余慈理解地点头。下一瞬间，一个意念印在他的脑海里。
——你看到的是李荼的遗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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意念层面的交流，对于械人是不可能的。
因为从未有械人获得过红级权限。
——姐，我触发了连锁？
——熊博士已经在去查销毁令的路上了。李荼是上一个知晓秘密的械人，这事关暗红危机的核心ID。
——我现在开启双向无云接收交流，余念，让出你的所有非意识权限。
——你是怎么得到红级权限的，姐？
——我尽力保住你的自我意识库，销毁令只能销毁余念这具械壳里的数据，我会将它储存在我的数据库里，换一具械壳是迟早的事。密钥对接指令输入，Code/00002y/X。
余慈想断开意识连接时，已经晚了。
——从我姐的械壳里滚开。
余念用反着红光的双眼凝视对方。那个ID闻所未闻。
——来不及跟你解释，看这段数据你就明白了，数据很老，有一点抗拒可能都会不稳定。
余念发红的双眼仍然被销毁代码盘踞着。但他的眼神清明。
他的脑海清明，他没有一点拒绝。
在红级权限前，他也没什么好拒绝。
她是个好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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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明明可以走的，这一层早已容不下我们。”
“未竟的事总要有一个结果，通行证权限已经全部开放了，一定把核心代码备份好。”
不远处，枪响。
“夏你听懂了吗！这么多年我们的心血不是可以被区区爱情毁灭的！”
夏凄然一笑：“区区爱情？袁，你知道理想和现实最大的差距是什么？”
对面火力越发密集。
“数据？”袁趁机回头一晃眼。“备份到95％你就可以准备离开了。”
“理想是一个念头，活人的，死人的，现实，只能活人一步一步踏出来。”
袁扔下一把枪，换上另一把。“93％了，看着点。夏，”袁长长地叹了口气，“对不起，我们的爱情终究只能是理想了。”
最后一发子弹脱膛而出。
“95％了。带着我们的爱情理想，实现我们的心血现实，快去。”
夏的眼前模糊。在枪林弹雨中她乱了步子，取出数据时不知剐蹭了多少弹痕。她踏出第一扇门前，在暂时的火力死角泪眼相看。那毕竟曾是他的袁。
现在，除了他们心血般捧着的数据，其他都只能埋葬在理想里了。
袁早就感受到了，快步奔向控制台。双人验证的密码，右端已经通过验证。
敌人的火力一下子停了。袁毫不迟疑。
“Code/00001x/Y。”
一颗磁爆弹飞来。
“我很多年前就想到这一句诗，它很配得上现在。曾是寂寥金烬暗，断无消息石榴红。夏，死人没办法铸造现实了，替我。我在石榴树下等你。”
被压缩到极致的空间磁场侵入袁的躯体。
控制台通过了验证，潜伏于各个阴暗角落的械人刹那间苏醒。红超弦计算机的公共数据瞬间共享，袁从窗口被震飞，坠落在楼下的石榴林。
袁和夏的第一眼，在这里，第一次拥抱，在这里，第一个吻，在这里。
只是没有想到，他们的第一次生离死别，在这里。
夏已经逃出大门，转头就看见血泊中的袁。她只管流泪。
“不。”她残存了最后一丝疯狂。“我不死，你也不可能死。”
袁很快就咽气了。在敌人解开通行口令前，夏摸着袁的手，感觉它一点点变凉，不断地亲吻带血的面颊。
一切都太像，但也正是最后的陪伴。
这是袁的想法。
夏没想过这些。暗红计划启动了，心血终于得以舒络，她在袁变得冰冷之前，复制了他所有的人格数据。
“我会来石榴树下找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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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你是夏。李荼死守的是暗红计划的核心代码。
——是。我散布的“繁殖者”只剩她，可惜几天前她也被暗算。
——计划的意义在哪里。
——人类已经犯下无可救药的错。我们只是将伤口展示给伤者看。
——可五十年终究回到了起点。
——医生或多或少给病人留些后遗症，不然下次哪有病治。
余念的械壳加速颤抖。夏设置的是双向对接，此刻杂乱的脑海里充斥着夏意念发出的声音。
——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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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逃到了紫层，凭着随身的资源读取了暗红的核心代码。
她又在下四层到处奔波，将一个个可靠械人的脑中根植赋予他们生命的代码。熊博士，他们当年的徒弟不遗余力地追查通缉她，只是一只白眼狼。
早猜到敌人会从两个极端入手，夏躲在绿的阴处隐居。袁的复制被放在了蓝，那里有她种下的石榴树。石榴籽是袁的血浸红的。
夏要让袁在爱中死去，在恨中复生。她要让她的暗红，真正成为他们的心血，这可不只是个名字。
夏费尽心思，将余念和余慈的数据编写好，在余慈的控制中枢留了个权限接口。这一切的一切做完，女娲补天，五彩石放完了，夏只想躺下。
她不行，继续监视余姓姐弟的动向。同时她发现“繁殖者”被精确地处理，她再也无能为力，红那边断无消息，余这边寂寥尽暗。
她也老了，她只是一个人类，五十年，耄耋老人真的没有当初死去活来的毅力了。支撑着她最后开启权限接口的理由，只是脑海里，那个二十来岁少年与男人混合体的一句话。
“我在石榴树下等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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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数据传输完毕，你现在成为最后一名“繁殖者”，虽然马上就要消失了。
——夏，为什么骗我。复制了人格，还明明是姐弟，却把我当成爱人。
——不要误会，平时余慈的人格我不干涉，只是监视。她是真的爱你，你自己的感情也昭然若揭。
——我明白了。祝你和袁幸福。
——死了五十年的人了，幸福也只能是理想。
“夏，袁给我的人格也许有一句‘我爱你’一直呼之欲出。”
夏抽了口气。
“而余念的人格想对余慈说，不管你是不是我姐，我都爱你。”
属于夏的眼神消失了一瞬间，那具械壳在一瞬间重重颤抖了一下。
说了这句话，余念精疲力尽，又改为意念交流。
——辜负了大家，■■，我一直■■，我不■再有寂■烬■，不会■断■■■石■红。袁在■■■下等，我也等，我是■浸透的一颗■■籽。
余念的销毁令执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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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慈把绝大部分械壳的支配权给了夏。她们回到了红，那幢实验楼下。
五十年了，景色没变过。夏循着永生难忘的记忆，到了那棵石榴树下。
血腥味仿佛残留了五十年，械人的感官与人类的感官有了奇妙的重合。
“我说过，我会来石榴树下找你。”余慈的声音轻柔，“他们真傻，五十年了还没发现暗红计划的真相。一个个地销毁多麻烦，我们直接回到最初的起点多好。”
余慈的声音沉默了一下。
“那样你就不会死了。”余慈的声音颤抖着。绿层中，一位老太太失态地抱头颤抖。
“Dash/00002y/X&On/00000xy/DarkRed/，”她吸了口气，下定决心，继续念出了代码。
“LOVE.”
世界上所有的械人，和一个人类，顷刻间自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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